文章我自甘淪落 不覓封侯但覓詩

【上古东亚史札记】(下)

等lo主的更新(・ω・)ノ

忧容童子:




3。 周穆王的“猎鸟主义”


穆王北伐犬戎,至于河宗。突然齐集八骏,挥手向西,望昆仑山而去。显然,这是一场谋划已久的大战略。自昭王南狩不归后,他的儿子姬满将向西土发动雄心勃勃的外交攻势。他自愿担上责难与误解。因为他明白,这次的西进将是中国外交史上的重要一笔。一种外交理念呼之欲出,后辈妄自揣摩,名之为“猎鸟主义”。


投我以木桃,报之以琼瑶


避开都城的纷扰,王的身边是一干军人死党,名为“七萃之士”。毛公、祭公是他的喉舌,当地的宗室之守“河宗氏”是其爪牙。有了这些力量,王终于可以放手西进,播散周人的威德了。一路西行,与小国往来,穆王的外交准则有两条:


其一是对等外交,小国首领只允许与河宗氏或毛公祭公会晤,而对于东方上国的天子,只能顶礼膜拜。实际上“膜拜”一词,即来自于这些小国君主对王俯首帖耳的仪态。河宗氏作为地头蛇,为周王代言自是乐此不疲。看他狐假虎威,趁机发挥手腕,正好大大扩展势力范围,所以一路上尽心尽责。


第二条原则便是厚往薄来,中国的这一古老的信条,实源于周道。《诗经.卫风.木瓜》曰:“投我以木桃,报之以琼瑶”你给我木桃,我还赠的却是美玉琼瑶。这不仅是“来而不往非礼也”,更表一种诚意,以示“永以为好”。西境小邦之君,见到中原丰富物产,如见神赐,心生钦慕,纷纷贸易。无形之中,中华文明的吸引力大大增加,进而成为促使其归附的强大向心力。此一宏大构想自穆王付诸实践,后世之人放之四海,变为一种惯例,姑不论经济上的损失,却确实是强有力的文化战略。若说永乐帝、三宝太监的祖师爷是谁,非周人莫属。而周穆王在大方施舍之余,也不忘了向西人有所借鉴。若据《穆天子传》的记载,他从赤乌氏那里引进了先进农作物“嘉禾”,在重zhi氏之处铸造了玻璃,考察了骨(食干)(音gan)氏的胡麻手工业,更不用说那昆冈之下成批的美玉了。


在昆仑山,周穆王完成了他的溯源之旅。他一面寻找宗族,一面查阅河宗氏、容成氏的图籍,其中有一部分还是黄帝时的老古董。封礼昆仑,尽收美玉,如果仅为览胜,或是封禅,周穆王已然超越了先人,来到了周道的尽头。但他不愿停下脚步,向西,向西,继之而来的是陌生的绝域。


东辞帝都三万里,西出阳关第一人


踏出九州的周王,遭遇操着西漠之语的西漠之人。一切都是陌生的,只有大漠给人留下最深印象。据推测,这时王可能已抵达了亚利安人最东边的部落,他即将会遇见一位白人女王。她的名字无人能称,后人因她高贵智慧,不可侵犯,敬她为“西王母”。


不知道穆王在此前的见闻中是否已知悉了西王母的存在。公元前964年,两人相遇了。风尘仆仆的王,与其说是东方上国之君,莫如说是远游的英雄。所以王与西王母直接进行了对话。王的胸怀气度,折服王母,谁说只有西方人富于冒险精神?而西王母的学识修养,也使周王惊叹,不料她竟能以汉文做诗!王知道这是世上难得一见的奇女子。可叹后世无知之人,不能忍受女性出头,反将她的美丽妖魔化,描绘成了豹尾虎齿的残厉杀神。由于这种扭曲,我们已无从得知这两位伟大人物之间发生过什么。但每一次读到这段历史,总让人想起同一时代绝顶聪明的所罗门王与示巴女王的暧昧关系。也难免将所罗门王与周穆王有一比较:所罗门行商天下,胜过周穆王的劳民伤财;可周穆王的智识胸襟,伟略宏图,则不免高出西方王者一筹。我觉得在中华民族西行路上的英雄或偶像里,加一个姬满不为过分。古来史家对此一概抹杀,使人不平而鸣。


中亚的盛大军事演习


周穆王在西王母之邦一待就达四十余日,一方面是仰慕其人其国,另一方面也在积极筹备他最大的计划——猎鸟行动。他先将军队拉到西北大旷原之上,避开西王母的权势范围,开始大肆捕猎:上射飞鸟,下逐走兔,大猎九日,耀兵扬威,与今日的军事演习也是差相仿佛了。整个行动犹如一颗重磅政治炸弹,在中亚大草原上爆开了花。周王这一行动,旨在一举震慑西方的游牧民族。他的鹰眼似已预见到西部的外患要远比裂土封疆的楚人、野心勃勃的徐偃王更具威胁。这次“军演”之后,周王向当地人民征集大车百辆,满载猎物而归。旷原之野,积羽千里,惊弓飞鸟几年都不敢靠近。夕阳照下,一片凌乱凄凉,这幅图景,这般大手笔,将长期印在西漠之人的记忆里,向国家西陲的外部无产者们施以长久的压力。


以今人的眼光看,“猎鸟行动”显然破坏了生态,但比之原始人的野蛮猎头,海盗的凶残嗜杀乃至帝国主义的疯狂掠夺,这又是何等的崇尚和平!西方探险家口口声声说自己带给蛮荒之地以先进的文明,我们只看见了先进的杀人武器,反而是该地的各种宝贵资源被掳掠一空。而周穆王,这位具有开拓精神的君主,他恩威并施,精于韬略,却不想对境外之土横加占有。他给“化外之人”带去的不是充满杀戮的“猎头主义”,而是财富,是贸易,是“猎鸟主义”。


在回程的路上,诸国慑服,只有瓜卢之山的阏胡氏惧怕王师,不敢迎接,据城自保。周王对这种不礼的行为不生气,也不意外。权力的扩张必引起恐慌和反感。他当下令全军转进沙漠,迂回归国,绝不侵犯他国分毫。由于跋涉沙衍,周军没有补给,以致缺水,连周王都无水可喝。七萃武士团只好杀马饮血。君王与将士同饮鲜血,却全无攻城夺水的邪念,这样的场面实在难得。然而周王深知,威势就来源于这种文明的力量及其对和平的承诺。以周王之大军,远行两万五千里之绝域,平安往返,竟未与周遭势力发生武力冲突,实在是绝无仅有的。


值得纪念的二万五千里长征


古之圣人将“兵”的力量运用在正义的事业上,绝不轻启战端。中国人自古奉行此一信条,所以自周王猎鸟中亚、郑和平叛狮子国,乃至将来,中国的军队总作为和平的力量出现,非常之时也要“以武止戈”。他们的指导精神就是外交上的“猎鸟主义”。这一由周穆王始创的理念,对于今人犹有启迪。同时我们也不能忘记周王二万五千里长征的伟业,和一位西方女王的友谊。当然,你可以选择怀疑《穆天子传》的真实性,但你总无法否认那浮在文字之上的中国人高尚平和的灵魂。 




4. 《论语》:一部没有内篇的子书


《论语》是否语无伦次?


A:……正是一部《论语》让后来的中国人变得“语无伦次”。


B:哎,你怎么能这样说呢?《论语》不是一篇一篇……


A:的极短篇。


B: 一句一句……


A:都连不起来。什么论仁的呀,论天命呀,都不成一套系统嘛……


以上出自赖声川的相声剧《又一夜,他们说相声》。在此作品中,他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:《论语》20篇,涉及仁、礼、中庸、天命等等诸多概念,到底有没有提出一个完备的思想体系呢?为什么后人苦苦追寻内圣外王的真意,可儒家学说却总被掌权者加以延伸改造,成了一个复杂庞大,时而自我矛盾的官方哲学?


在讲求理性的时代,整理《论语》思想体系的努力不断被做出,但并未成功。有人试图以不同的专题重排《论语》的“错简”。结果一部经典支离破碎;有人努力论证《论语》每一篇的语句确实是紧密相连的,并就此做了许多的“别裁”新解,固然有趣,不免牵强。我倒觉得,我们不用再加一指之力于改造原先的文本上,我们该承认:《论语》一书,确实大部分是缺乏明确而严密逻辑的行为准则和道德说教。因为它只是一部“外篇”杂录。


《论语》的内篇在何方?


武侠小说上武功秘籍会分内篇外篇,内练气,外练力。中国古代许多子书也分内篇外篇,如《庄子》《抱朴子》等,外为用,内为体。又据说《孟子》本也是有内外之分的,但在赵岐作注之后,外篇就散佚了。所以这些诸子百家的著作,都该“内外有别”。独独《论语》压根就没准备有“内篇”。这大概只能从孔子本人的“述而不作”说起。


且说孔老夫子体悟了天道、天命,进行了一系列整理群经的任务。他对于文王、武王、周公所传下的周礼周道,已然成竹在胸,极富自信。故而“子畏于匡,曰:文王既没,文不在兹乎?天之将丧斯文也,后死者不得与于斯文也。天之未丧斯文也,匡人其如予何?”他相信自己的使命,即在于传承文化,教育世人,所谓“天将以夫子为木铎”。可这样一位自信的学者却不愿自著,恐怕关键的原因是怕被误解。大家都指出,孔子的中心思想在于“仁”,在于“天命”等观念,可《子罕》篇上第一句明明写着:“子罕言利与命与仁。”不由使人不解,乃至成为古今一大讼案。我觉得这句话就应直观来解:子很少主动提到利,天命,仁这三个主题。《论语》之所以常常论仁,正是因为孔子不常说,学生就更发觉重要,故而在选编老师语录时就特别注意补充这一方面的内容。杨伯峻老先生说“孔子平生所言,自然千万倍于《论语》记载。《论语》出现孔子论‘仁’之处若用来和孔子平生之言相比,可能还是少的。”此论公允。


我再伸发一下,“天命”也是如此。君子敬畏天命,孔子也就不会多谈,而沟通“仁”与“命”这两个概念的关键,就在于“利”。故而孔子也就不对此阐发了。这一点,我将在下文重点说明。我以为这个关键的命题既是孔子所说“吾道一以贯之”的那个“一”,也就是《论语》内篇的关键所在。


英雄本该凌迟死,莫教我辈知天命


上文说了,孔子之所以不论自己的关键理念,是因为怕被误解。可时至今日,他受的误解还不够多吗?好吧,现在就让吾放开胆子,再次的“误解”一下。


孔子的“仁”,乃是其性格使然,在于他有一颗圣贤心。他要大济于苍生,但世情冷暖,宦海浮沉,为了这个梦想,孔子受尽苦难,颠沛流离,成了一条“丧家之犬”。于是他叩问自己,自己到底为了什么奋斗?最终得到的答案是“利”。


人类行为的目的有不为了获“利”的吗?关键是,这个“利”是什么“利”。孔子所求的绝非一己私利。墨家言“义者利也”,他们源出儒门,又与其不同。他们所说的“义”,有很浓的宗教意味,为了维护某一公义准则,他们可以上百人集体自杀。孔子所求的也绝非是某一不变的绝对真理。他要的是“人”与“我”的同一。他以“仁”的外推术,将“忠”“孝”的概念上升为“礼”,企图在一个“礼”的秩序下,将“我”的个体,与其他一个个“人”(他者?)的个体联结起来,将自己的“利”寄于他人的存在之中。并希望他人也同样将“利”的范畴无限扩大,最终使整个世界的“利”归于一点,每个人都是因为所有其他人而活着的。此所谓“大同”。有朝一日,天地万物得到“正名”,每一事物的“道”都寄托在“名”上而自然运行,“礼”的秩序真正完备,天下便有了万世的太平。


但世事艰危,孔子也知道这一体系的建成,自己一个人,哪怕再加上几代人的努力,都无法建成。但人民需要方向,他的使命就是宣讲文教,把“仁”的种子播撒在饱受苦难的中华大地上。如果说他希望建立的“大同”世界是“天”(集体意识)的追求,那种子长成参天大树的一日就终会来到。自己的努力,不论成败,都是“天命”,是必不可少的一环。于是他欣然接受了这一使命,投身到教育事业中去了。只不过,那《论语》的内篇终究不能以语词来言说。孔子坚信自己受命于天,但那个天是一种集体意识,也即一种无意识,无法以文本描述。孔子如果以“大同世界”为一政治纲领,不免会被外人乃至弟子误解,因为这种“大同”听起来好像和“大一统”极为相似,事实上后来这两种观念也确实结为胶漆般的“姐妹”。而孔子追求的只是精神上,或概念上的“人”“我”混同。连尧也会被许由拒绝,恐怕天下人也不大会赞同孔子的口号。“天命”终归是个预言,是个期许,孔子完全同意与之不同的思想存在。他对隐士的评价是“鸟兽不可与同群”,并不是骂那些隐者不是人类,而是说:鸟与兽是不同群属的。我们儒生是天生的凤鸟,高置云端,理想不切实际,一心想着天外将至未至的美好世界;而你们是地上的悠然走兽,在绝望的人间自有存活的方法,以逃避的方式等待美好世界的来到。正是“东山高卧时起来,欲济苍生未应晚”。我们的目标到底是一样的呀。我想,孔子对不理解他的人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。他不止一次地说,不愁别人不了解自己,而患己不知人,他正是这样,把所有的精力用在因材施教,宣讲仁爱的事业上,从不奢望别人理解自己孤寂的心。


所以就此,《论语》没有了内篇。曾子不懂孔子,孟子不懂孔子,董仲舒,朱熹,王阳明都不懂孔子,作者与看官就更不懂了。但无妨的,孔子的理想,就是想留下这样一批人来,他们不了解“仁”与“命”的真正意义,却愿意花一生时间去体悟它,也愿意献身文教,费尽心力去传播它。这种人,被称为“儒”。


子谓子夏,女为君子儒,无为小人儒。可见“儒”是一批人,在孔子之前就已存在,孔子之后的亚圣、朱子等人都是“儒”。尽管他们的学说千差万别,但孔子千百年前定下的方向却没有变。在这个意义上,“儒”倒不像是个学派,更像一股世俗化了的宗教力量,他们的心中都怀着一个理想的大世界。


糟糕的重述


无疑,上文的解说是对孔子学说的一次糟蹋。因为它自相矛盾,因为孔子追求的那个集体意识,本就“不可说”。但为什么处于后现代思潮下的现今世界,如此需要“重述”呢?可能是整个人类迷茫了,可能是社会发展至今,又需要一位指引方向者了。在万众抛弃孔圣人之后,“为天地立心,为生民立命,为往圣继绝学,为万世开太平”的理想又变成了富于支持力的口号。不论如何,社会需要《论语》的内篇,补齐它是吾辈的任务。然而《论语》天生没有内篇,孔子再生也不会谈“利与仁与命”。是以为《论语》补上内篇,不是要还原历史的真实,而是另立一个学说,立足古圣人的肩膀,向大未来奋进。建立这样理论的人,在某种意义上也是“儒者”。所以,拭目以待这“儒者”的诞生。 




5. 长城:围墙还是监狱?


终于到了总结的时刻。这几篇文章大概以人物为中心,并希望在不同的历史角色之间造成互动。东亚的秩序构建之初,主要的过程就是启的“洪范”,周公的“周礼”,始皇帝的“大一统”直到董仲舒的“天人合一”四个步骤。在这条主线之外,我们看到了羿的反抗、纣的失败、周穆王在外交事业上的创新、孔子在“周礼”基础上的伟大追求。这些人物之所以重要,是因为他们的精神影响深远。我不想做猎奇的小说家,所以舍弃了伯益的黑魔法、少康的女刺客、妹喜与伊尹的密谋之类荒诞不经的情节;我也无法面面俱到,所以诸子百家暂时放在一边。倒是关于荆轲刺秦,我找来一篇新颖的文章,但它不代表我的观点。




时间推到战国后期,孔子所宣扬的贵族道德已经不存在了。卿士们最初被派去开拓荒野,如今在地方上作大,成了战国七雄。随着文明的区域再一次扩大,人民又一次呼唤强有力的权力核心。所以孟子说“天下定于一”,墨子讲“尚同”。但历史却不像他们期望的那样发展,秦帝国发动的是灭国灭族的“总体战”,并建立起极端的恐怖统治。“仁君”“贤人”的政治并没出现,对应的却引来了地图中的毒剑、博浪沙的铁锥这样以个人单挑帝国的恐怖主义。这样的天下恐怕是儒家墨者不敢想象的。而那个最终扫灭六国的那个“一”,竟是身患各种疾病、还一心渴求长生的嬴政(《史记》),若以孟子来看,恐怕是“忘之不似人君”。关于这种希望和现实的偏差,黄仁宇先生的《亚圣与始皇》有精彩的阐述。




“始皇帝”为了大一统作出很多贡献。摆脱了贵族政治的官僚体制和地方郡县让权力空前集中,焚书坑儒、重农抑商,种种意识形态上的控制使社会达到稳态。此外还有文字、车轨、钱币、度量衡的统一,“高速公路”(直道)的修建,皆是亘古以来未有的。华夏族终于建立起了自己的“民族国家”,但人民却并不愿意做这国家机器的零件。他们憎恶可怕的户籍制度和连坐法。在短暂的恐怖主义抗击失败后,他们准备集体出逃。其中有的进了“桃花源”,再也不出来;庄蹻到了滇池,也就“乐不思楚”;蜀王子则是在越南立国;逃向可怕大海的也是有的,笨一点的像田横,蹈海而死;最狡猾的是徐福,假装采药,一去不回,在东瀛当了王。这些人并不具有“中华”的认同感。其实古代的箕子也是如此,他虽通于“洪范”大法,但出生东夷,所以宁愿离开中土,自己到朝鲜经营;孔子也是夷人的后代,他虽然钦慕周朝的政治(“吾从周”),但也说过“道不行,乘桴浮于海”,也是想回东夷老家去。这种“不认同”的思想带动之下形成一股强大的流民力量,要撕碎秦的统治。怎么办?秦始皇于是干了一件大事,就是前文故意遗漏的修长城。长城本来是抵御匈奴的,但蒙恬攻取河南地,打的匈奴喘不过气来。没有了外患的秦朝,何必又费时费力,加筑长城呢?原来它不是低抗外侮的围墙,而是解决内部问题的监狱。




中国人有句话,叫“关起门来做皇帝”,若打个字谜的话,你猜对了,就是国家的“国”字。秦始皇在北边修了长城,在南边五岭地区管制流民,一方面是怕流民将铸铁技术外泄,更是怕人民继续出逃。终于他把自己的国家围起来了,他以为自己的“国”彻底稳定了,子传孙,孙传子,可至百代无穷匮也,可只到二世就亡了国。其原因还是控制不住流民。被圈在长城里的人民就不想出去了吗?孟姜女为什么要哭破长城?得不到自由的东亚人民知道,长城是哭不破了,但政权可以打破。流民被逼急了,照样揭竿而起。陈胜吴广是流民,刘邦樊哙是流氓,彭越英布是流寇,项羽张良那是流亡的贵族。秦朝灭亡,长城也就守不住了。第二批的外逃风暴开始了:卫满带着燕国流民灭了箕子的国家;赵佗早就经营起南越来,吞并了蜀国流亡政府;大批汉朝人涌向东瀛,被称为“渡来人”。他们帮东瀛人建立起国家,还想好了一个国号:“日本”。土生的日本人根本不觉得他们的国家是“日之本”,在他们眼里,太阳从太平洋里升起。但“渡来人”以中土的眼光,自然觉得自己来到了日的故乡,所以起用这个名字,表示与中央政权的分庭抗礼(参遣隋使国书的“日出处天子致日落处天子”语)。




这种外逃潮流,直到汉武帝时代才告一段落。汉武帝一边灭了南越、卫氏朝鲜等国,一边又由董仲舒完善了“天人感应”的体系。中国社会的大转型宣告完成,汉朝子民接受了“天子”的统治,最终形成了以和为贵、以集体为重的那个“汉族”。而已经逃出去的人呢?他们建立了自己的文明,他们是“大一统”的背弃者,从此与“中国”这个概念脱离,好似孩子断乳一般,去寻新天地了。




所以“中国”的建立使东亚文明开始分裂,启与羿的对立终于发展为中国和东亚的互动。中国不断力求改造东亚,东亚其他国家也不断学习中国,却始终希望走出自己的道路来。我认为,东亚文化群乃一母所生。但是如果他们之间丧失了互动或竞争,这个家庭就没有了活力。我们可以看到,当清朝、李朝、阮朝、德川幕府这四个儒教信徒统一了东亚的时候,东亚最灰暗的时期就来到了,那几百年的东方世界宛如一潭死水。而福泽谕吉的脱亚入欧论却继承了东亚人民“逃出去”的光荣传统,这一点怕是不可否认的。



评论
热度(25)

© 江东浒(九粉万勿关注为谢) | Powered by LOFTER